這種人 注定得不到「正常」的戀愛

今天這位客戶帶著甜甜的笑容進來。

「你好，請隨意找喜歡的位置坐下來啊！」我那時背對著客戶一邊準備熱水、一邊請她坐下。

她笑笑的但沒有說話。

「恩恩，妳想喝熱水還是熱奶茶？天氣冷，喝杯熱的比較舒服喔！」我依舊背對著她，準備把熱水壺拿過來。

可她還是沒有說話。

「呃？？」我有點疑惑，轉過頭來看著她：「恩，先坐啊。有想喝奶茶嗎？」

我發現她盯著我的唇—很用力很認著的那種盯法。

「恩..妳會手語嗎？」終於她開口了，可是她的語氣與發音聽起來挺怪的…

「欸，不會耶…」我有點尷尬，但頓時我好像懂了什麼：「那我用紙筆好嗎？」

「！！！」面前的女孩有點吃驚看著我；我則是笑著拿紙筆過來，寫著「隨意找著位置坐。妳想喝熱水還是熱奶茶？」

她用手指了指奶茶，我把紙筆放在她面前之後就轉身繼續把熱水倒出來、然後端上熱奶茶放到她面前。等我也坐定、這個女孩終於忍不住在紙上寫了大大的幾個字、然後拿給我看：

「妳怎麼知道我耳朵聽不到？」

「因為妳問我會不會手語啊！一般來說，手語是聽障或語言障礙這兩種人比較需要，所以我隨機選一個來猜囉！」

女孩點了點頭、看來是比較釋懷了。

「我在公司做簡單的行政，負責打字還有送公文等等。部門裡有位同事叫小各，他是個正常人然後常常主動幫我，譬如有新公文待辦他都會留言在我桌上、或是公司有什麼新規定他也用LINE傳話讓我知道。恩，最近我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他了…妳可以幫我看看，我們之間有沒有可能在一起？」

我看完這段話、帶著笑容很認真的向她點了點頭、然後為她展牌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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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皇(-)  權杖8(-)   寶劍8(+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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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恩，牌面說…」看著牌，我有點不忍：「妳有吸引到他。只是，當最後承認要在一起的時候，他可能會開始猶豫甚至逃避、不敢跟妳交往。」

「為什麼！？可是妳知道我們現在相處很好嗎？」女孩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我，似乎她心中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。

「如果我說是因為妳的身體、妳覺得呢？」

「不可能！我雖然說話不方便，可是LINE聊天的時候完全沒有問題啊！我們還會互相開玩笑呢！我們之間溝通完全沒有問題！」

「恩，對，或許妳們兩個私下相處沒有問題，這樣可以當好朋友，但可以當情侶嗎？牌面上的說法是，男生也在想這個問題。因為當情侶要付出更多、責任更大，這不是簡單用LINE聊天就可以的—譬如你們吵架的時候如果用LINE太麻煩，那是他要先去學手語嗎？又譬如他怎麼進入妳的朋友圈？妳要怎麼融入他的生活與家人？如果真的交往要怎麼跟妳相處、要如何照顧妳？他之前沒有跟身障者交往過，所以這些都是他卻步的原因啊。」

「那，難道我們就真的沒有機會嗎？」女孩的表情看得出來有些沮喪。

「也不是說完全沒機會，因為妳還是有吸引到他的。只是跟擬在一起必須面對未來很大的挑戰，這讓他開始猶豫害怕。不過…除了他之外，妳有想過找同樣聽障的人當伴侶嗎？這樣妳們的生活模式比較接近、不但互相可以用手語，而且雙方的親友也都知道要怎麼跟妳們相處，這樣不就簡單多了嗎？」

「嗯…」不知怎麼、女孩聽到我這個問題之後手突然僵住了，就這樣抓著筆凝結在空中，好像不曉得該怎麼回答：「不知道，從以前我就是想找正常人談戀愛。記得之前有個叫東瑞的人也是聽障，我曾試著跟他交往，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他我都莫名生氣起來，所以最後就不了了之了。我想自己應該就是註定只適合跟正常人交往吧！」

在我看到紙上這段話的同時，腦中閃過一幅熟悉的畫面—記得小嵐我以前當特教老師的時候，班上有幾個很特別的孩子：一是視障的亞荷、明明眼盲卻說什麼都不肯拿拐杖；另一個是語言障礙的芝琪，她特別喜歡在上課的時候表達自己的意見，雖然常常說得含糊不清卻拼命要跟大家說話。

換句話說，這些特教生，反而更想證明他們跟一般人一樣。

今天我看到那些特教學生的影子跟這位女孩重疊在一起，因為我能感受到她非常想要找到一個正常人當男友、談一場"正常人"的愛情！！

女孩，因為我們無法改變自己身上的缺憾、所以更想得到彌補與證明，這是人類很本能的內心投射，同時讓妳對未來還抱有希望、讓妳可以在人生道路上繼續走下去。可是如果妳真的想要得到一場「正常」的戀愛，那麼有些話或許我該告訴妳...

妳要知道，社會是很現實的、人性是很殘酷的。

妳想想，他是正常男生，可以選一個正常互動的女生交往，那妳要靠什麼來贏過其他正常女孩、得到這男生的青睞？光是靠感情互動是不夠的、因為其他女孩也可以跟他培養互動啊！更別說妳是個身障者、本來就是讓人感到壓力與負擔 — 妳不服的看著我，跟我說電影「逆光飛翔」、「只想擁抱你」或「我就要你好好的」裡面的故事都是真實事件改編、證明世界上還是有真情的 – 但我要說，親愛的、別拿那些電影來欺騙自己、以為人世間有很多真愛；一是因為那些電影本來就是被美化的故事、再來就是這些真情如此稀少難得、所以才會被拍成電影並讓你感動落淚啊！所以妳怎能拿這本就「稀罕」的真情故事當標準，然後期待妳暗戀的男生能滿足妳的願望？

女孩，請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真實面貌吧 – 記得「逆光飛翔」裡面有一小段劇情，有個同學本來負責要把男主角(視障)帶回教室，卻在半路上說一句「學校有導盲磚，你應該可以自己走吧？何必浪費我的時間」然後就把他丟在路邊了…

是的，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就跟這同學一樣，認為我們是麻煩而討厭我們。雖然女主角善良沒錯，但女主角只有一個、就像世界上願意用真心與妳交往的人一樣稀少。懂了嗎？這才是現實社會的真正樣子。

那要怎麼讓我們被社會人士接受？

那就是 – 別再依賴別人的憐憫與包容了。清醒點現實點，我們必須提高自己的「價值」來讓他們覺得陪伴我們是值得的：譬如我們有更多的證書與獎狀，讓我跟他們出去的時候，他們可以光明正大跟大家說：

「雖然他是特教生，可是他有OOXX獎牌、政府頒發過OOXX證書與榮譽，所以跟他在一起我很光榮」!!!

懂了嗎？我們要拼命幫自己套上各種光環、用這些光芒來填補我們身心障礙給他們帶來的一切不便與羞辱！妳說這殘酷也好、要說現實沒人性也行，可這就是事實！

所以「逆光飛翔」的男主角最後必須在鋼琴比賽上得到勝利。

所以「我就要你好好的」的男主角必須又帥又有錢，才能顯示出他的出類拔萃、以及他對女主角的真心付出。

所以「只想擁抱你」的女主角必須總是樂觀可愛，會做吐舌頭裝可愛等各種小動作，讓整個氣氛和諧有趣，然後結局才會在相對之下更加感人落淚 (想想，如果女主角每天唉聲嘆氣怨天尤人，那她死掉的時候旁邊的人或許反而鬆了口氣、然後就沒有這個美麗感人的故事了…)

這樣妳看清楚了嗎？妳是有可能跟正常人談戀愛、這沒有問題；真正的問題是要如何持續這場愛情，而且這場仗妳必須比別人更努力更用心才能勝利！

「……」女孩瞪著我，應該是覺得我今天的答案太勁爆、太不像其他占卜師了吧！？

大約幾秒之後，女孩突然低下頭來、飛快寫出下面這段話：

"小嵐，我最近有去學發音跟讀唇語，我想讓他知道我也可以跟他「說話」！！我會讓他知道跟我交往其實不用這麼累、我還要能跟他的家人自由交談，讓他們不敢相信我竟然是個聽障者！"

看到這段話，我開心的笑了–我知道女孩已經明白剛才「別再依賴別人的憐憫與包容」這句話的真正含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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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：小嵐

註：為了保護當事人隱私，故事中人名皆有修改，且故事內容也稍做調整。